这么下去不是办法,小艾暗暗咬牙。
对了,水…… 小艾忽地想起小时候妹妹染了风寒时,大夫说要常用温水敷于额头,外力降温。 顾不得许多,他转身就去寻找水源去。
小雪和小九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跑了,但两人并未疑惑多久,因为跑出不远的小艾,很快便折返而归。 原来不远处就有一条溪涧,小艾用破袄里子的碎布湿了清冷刺骨的水,而后强忍着入骨寒意将湿布置于腋下,等湿布温度提升之后,轻轻地敷在二蛋的额头上。
“我们得带他去寻大夫,不然……”小艾眼眶微红,最坏的结果,不是他们几个相依为命数载的小乞丐所能承受的。
要把二蛋带出这片山林,要进入一座村镇,要找到一个大夫,要让二蛋活下去。小艾在心中对自己说。
扭头四处望了望,小艾道:“小雪你看着二蛋,我跟小九去弄着树皮。”
小雪乌溜溜的眼睛一下湿润了,呜咽道:“小雪……小雪害怕……”
“小雪别怕,我们不走远,很快就回来了,不怕啊!”小艾看着小雪可怜的模样,连忙安慰。
或许是知道了两人不会离她很远,小雪慢慢安静了下来,然后点点头答应了。
小九见小雪放下了心,就问:“艾哥,咱们要树皮干嘛?”
“要想法子做个简单的架子,然后咱俩好抬着二蛋出去。”
“那快点弄,快点……”
………………
小艾先去溪涧两旁踅摸了几块薄如刀面的石块,而后选了两个比较趁手的,后再给小九一块,便朝林子里走去。
初春的山林,树木良莠不齐,有的枝肥叶茂,有的外干中空。 二人一连剥了十几种树皮,结果都是差强人意,莫说做成绳子,哪怕捋成条都难。
过了大半晌,二人终于找到可以用的树,正是柳树。
柳条外层的皮很好剥,剥开后用石头砸扁,就可以简单的拧成一股绳。 砍了一堆柳条后,二人还发现一种草也能用,小艾记得见过这种草,似乎叫做“衰衣”,反正能用就是好的。
回到土坡,又给二蛋敷了遍湿布,就动手做起了架子。
一番忙活之后,已是临近午时,二蛋被放在一张小床似的简易担架上,望着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二蛋,几人也顾不上饥寒交迫,一心只想快些找到村镇,找到大夫。
还没走出多远距离,小艾便感觉肩上的绳子已经有些勒脖子了,手里的支架也有些沉重,但,两个单薄的身躯却走的异常坚定。
三个小小身影,在温暖的阳光下,踩着自己的影子,一步一步的向南走,在寒冷和饥饿中,倔强的向南走。
………………
日升日落,朝朝暮暮,天光又一次暗淡下来,夜幕即将降临。 小艾感觉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,深深的倦意滚滚而来,他的手指早已僵硬,怎么也动不了分毫。
小九现在还能抬着担架,怕也是凭着意志在坚持,就如小雪凭着意志,忍着饥肠辘辘的饥饿感,跟着担架一直走到现在。
从小到大,小艾只绝望过一次,那便是被满门斩首的那一次。而现在,他再一次感受到浓浓的绝望气息。
行尸走肉般向前行,磕磕绊绊,时缓时快,却不曾停下。 一直走,一直走……直到夜幕垂下,星光泛起,终于……他看到了希望。
“小……咳咳……小雪,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亮光?”小艾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
“好像……是有亮光。”小雪手扶着担架,怯生生的回答。
“是不是……终于有人家了。”小九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。
离长安越来越远,人烟亦越来越稀少,这已经好几日不曾遇见村镇了。
有救了,有救了。小艾在心里呢喃着,目光透过昏沉沉的夜,落在远处灯火阑珊的地方,一时间百感交集。身体的空虚感阵阵袭来,他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。
稳了稳心神,小艾低吼道:“快……我们快过去。”
几个小乞丐咬着牙,狠着劲儿,向亮光处疾走而去。 一口气跑到了亮光近前,望着鳞次栉比的茅草屋,小艾终于脱力了,只来得及笑了一笑,就两眼一黑,昏了过去。
小九也一下倒在地上,也不知是累倒了,还是睡着了。 只剩下小雪惊慌失措的哭了起来。
………………
这是一座拥有几百户人家的山村,据说,村子离最近的城镇也有八十余里路程,所以村子里的人,很少去城镇,若要去,也是集全村之力进城兜售和买进日常所需,一般两到三个月才会去一次。
这座村子的名字叫做:三里村。 村上有个赤脚大夫,是方圆二十里地唯一的大夫。
这也是二蛋命不该绝,偏巧他就被抬到这个村子。 小艾两人醒来的时候,已是第二日午时。
小雪把昨晚前后发生的事说了一下,大概就是他两人昏迷后,小雪去村子里求人出来救命。
村上的人大多淳朴简单,见到小雪这么单纯可爱的小孩儿,眼泪汪汪的跪在自己门前,村民问清缘由后,忙就把几人抱进屋里,而后又将大夫请了来。 小艾、小九倒是无大碍,只是劳累和饥饿过度,送些面汤入嘴,休养一晚也就好了。
而二蛋却要严重很多,大夫将二蛋带回了自己家中照料,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的。
听完小雪讲述,小艾忙地起身问道:“那大夫有没有说二蛋会不会死啊?”
小雪摇摇头,道:“那大夫……只是说病的很重,得耗费不少药材来调养。”说到这,小雪声音愈发的小,“他还问小雪,诊金和抓药的费用,该怎么办?……怎么办啊,小艾哥哥……”说着说着嘴巴一瘪,眼看就要哭了。
“会不会咱们不给银子他就不给二蛋治啊?”小九急忙问道。
小雪揉着眼睛道:“大夫没说啊!就是把二蛋哥哥带走了,也没说别的了。”
一头雾水……小艾抓了抓头发,有些不知所措。 正在几人还在为二蛋担忧时,一人推门而入,“你们终于醒啦!饿坏了吧?”
小艾抬眼望去,进来的人是个浓眉大眼,下巴上长满络腮胡的中年汉子。
“张大叔!”小雪开心的叫了一声。随后跟小艾、小九介绍,“这是张大叔,昨晚就是张大叔把小艾哥哥你们抱进屋来,又去请了大夫的。”
小艾一听,这是救命恩人,忙的从低矮的木床站了起来,走到汉子身前跪了下去,“谢谢大叔救命之恩,小子无以为报,只愿张大叔福如东海,寿比南山。” 小九也跪了下来,磕了几个头,却没有小艾的墨水,只一个劲道着谢。
汉子连忙把二人扶了起来,笑道:“快别跪了,我们不兴这个。”顿了顿,又道:“你们一定饿坏了,不过刘郎中嘱咐过,你们醒后不能食油菜肉腥,那就先给你们一人一个馒头,到夜里再给你们吃顿丰盛的,咋样?”
“谢谢大叔……谢谢大叔……” 汉子把馒头分给了他们,十分不解地问道:“你们是从哪儿来的? 我没听说哪里闹灾荒啊?”
小艾看小雪要说话,忙地咽下嘴里的馒头,答道:“小子几个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,在长安城靠乞讨度日。”
“长安城?长安城离此地少说也有四百余里路程,你们如何来的?”汉子更加不解地问。
小艾暗暗组织了一下语言,小心的答道:“小子四个在长安孤苦无依,讨了银两会被大乞丐没收,讨了吃食也会被抢夺。实在是活不下去了,后来小子听说有个远房亲戚在九嶷山附近行商,故而才带着他们几个一起出城,去投奔那亲戚。”说到这,小艾满脸的惊怕,“谁知这旅途竟是如此艰难……”
“真是苦了你们了。”汉子怜悯的望着他们,这几个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的小娃娃,竟能翻山越岭几百里路来到这儿,真是难以想象其中艰辛。
小九不知道小艾为何撒谎,小雪亦然,故而此时也不知如何接话,只等小艾一人对答。
“不辛苦,等找到那亲戚,我们就可以安定下来了。”小艾咧嘴笑了笑。
汉子看着他一副纯真模样,也不由一笑,又问道:“你们知道九嶷山在哪?” 几人一起摇了摇头,小艾道:“大叔知道吗?”
汉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,道:“没听过!”
小艾道:“小子听说,是在南方,很远很远……” 汉子道:“应该是很远,因这方圆五百里内,确实没有一座山叫九嶷山。”
“对了,大叔可知二蛋现在何处?”见汉子一脸茫然,忙又补充道:“就是我们抬过来的,染了病的那个。”
“哦,你说那个,他现在刘郎中家里,该是没有生命之危了,不过,休养几日是在所难免的了。”汉子笑着答完,又道:“你们几个也可以在村里走动走动,我还要进山做些事情,晚上回来再给你们弄点好吃的。”说着便站起身来。
“麻烦张大叔了,张大叔真是活菩萨心肠。”小艾几人由衷的说道。
汉子一听,乐的哈哈大笑,道:“我家那娃娃要是有你们这么嘴甜,我可真要去拜菩萨了。”说罢,笑着出门而去。 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远,小九和小雪一起看向小艾,“你为啥撒谎?你哪有什么亲戚?”小九小声责问。
虽然他们平日乞讨耍过不少手段,坑蒙拐骗偷几乎都有染指,但面对救了他们性命的人,似乎应该以诚相待,单纯的小雪亦是如此做想。
“你们以为我想啊?”小艾把剩下的馒头吃进肚里,看着盯着自己的两人,道:“其一,那两个神仙只有我一人看见,且,只因听了他们短短几句谈话,就差点丧了命,这说明神仙的事不能宣扬,否则会有杀身之祸。其二,我说有亲戚在九嶷山,这话也并无不妥,你们想,若我们去了九嶷山,进了那正阿门,那门中人不就是亲戚了吗?所以,我并没有撒谎,对吗?”
小雪眨巴眨巴大眼睛,最后点点头,“小艾哥哥说的也对啊!”
小九挠挠头,也道:“好吧,还是你想的周到。”
小艾道:“那咱们一起出去转转,去看看二蛋吧,看看他怎样了。”
“好……”